這是我一個人面對死亡與心魔的時刻。
是的,我讓牠安樂了。
不是注射毒性藥物,
而是讓牠睡去、
在沉睡中自然停止心跳呼吸。
看著牠喘得辛苦,無力飲食遊玩,
滿是無奈。
我當下一直想到『我們買了動物園』電影中,
那個要讓老虎斯巴安樂的痛苦決抉過程...
但這一切,是我自己的怠惰與吝嗇造成。
但說穿了,是我發現自己的不夠愛。
自始至終,我連名字都不敢幫牠取。
面對過去的願望與承諾,也無力履踐承擔。
遙寄上個世紀末我到日本遊學時,
初次看到當時台灣還沒有開始流行的長毛臘腸,
我記得當時曾有許下心願,
將來也要養一隻。
時間拉回到現在。
每每看到大慶帶著Special進進出出,
被一隻狗狗全心全意地愛著、依賴著,
我也好生羨慕,
也希望能夠有一隻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狗狗。
然而,
當過去的夢想有天真的實現時,
兩個夢想還一次實現,
我才再次發現,
自己其實是無力承擔。
除了自己時常跑來跑去,
其實並不適合身旁帶隻狗,
口袋深度不夠也導致面對狗狗需要醫療時,
無法給予即時、適當的醫療照顧,
導致錯失治療良機。
我一直在檢視自己的心。
我明明應付不來,
為何還要許諾?
我的願望是自私的。
就是這麼赤裸裸的自私。
我連最基本的預防措施,
都不願意付出。
只是一心期待著,
誰來伸出援手。
當等無援手時,
也不願意尋求援手。
我不能理解自己,
為何願意開口對於更換汽車零件提出求援,
為何不願意開口對於救一隻狗提出求援。
我不理解。
導致如今,
我只能用自以為是的慈悲,
看著牠逐漸冰冷僵硬,
再次檢視自己的冷血與自私。
我不理解我為何要受身邊人影響,
對狗狗遷怒,
卻不願看到牠,
對自己全心全意地愛著,
我不理解。
只想終結這個「麻煩」帶給我的無盡碎念,
心裡,
我知道我潛意識是不願意救的。
我腦裡閃過很多片段,
一再一再不斷檢視我的動機與願望,
我其實都無顏面對,
那個不願意履行承諾與被愛的自己。
最終,
看著快速衰弱的牠,
竟然還是無法激起我的決心。
我只選擇看著,
冷酷地看著,
知道狀況實在太壞時,
才勉為其難帶去就診。
其實我也知道,
恐怕是為時已晚。
但我也就這麼看著。
消極地餵藥。
最後,
決定讓牠進入沈睡,
靜靜地在我的後座絕了呼吸。
我竟是這麼地絕情,
不配被愛。
我難過我看到這樣的自己。
真實的無情樣貌。
我幾度期待牠這麼閒晃出去就沒回來,
我居然這麼樣期待過。
幾度希望有喜歡牠的人趕快帶他回家,
我居然這麼樣期待過。
為何不敢面對與履踐自己的承諾,
而當時又是為了什麼帶牠回家?
我又比拋棄牠的主人好到哪去?
我不理解自己。
牠真的,已經很是乖巧了,
但我就是不滿足。
我不能理解為何自己要這樣嚴厲地,
對待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狗兒。
為何要等到病已入膏肓,
才願要施予牠一些些關注與溫暖?
心裡,
我是恐懼著愛的吧。
直到最後,
我連再見都沒有勇氣說。
我不理解自己為何不能堅持,
放下其他無謂的開支來醫治牠,
向他人發出求救訊號來醫治牠...
我只想把責任,
都推卸到他人身上。
不想自己承擔那些臭名。
不想自己承擔那些心底的冷酷與黑暗。
我真的不夠愛牠,
不夠愛牠們。
我終究不願為了牠們,
放下自己的一些什麼。
責任於我來說,
其實真的不是我自己想像中的那樣重要。
一切,
都是沽名釣譽罷了。
過了今天,
我不知道,
自己再憑什麼說愛護動物,
再憑什麼說尊重生命。
我也只是冷酷無情地任牠們痛苦到死而已。
最終,
還以為一劑麻醉藥,
能夠讓牠舒服一點,
其實,
也只是想讓我自己舒服一點。
即便我知道,
那不可能是真正舒服的。
死亡當下的痛苦,
豈是活人能品嚐。
我的厭世,
表露無遺。
此刻的我因整天未進食正餓著。
牠這幾天,
一定也是這樣餓著、至無力抵抗血栓吧?
為什麼我要用生命的流逝來檢視自己、證明自己,
其實心底有這麼黑暗的地方?
牠是否是為了讓我學習如何真正去愛,
才來到我的面前?
而我,
卻選擇殘忍地讓牠痛苦到死亡。
我如何面對,
心裡那個黑暗的自己?
那個對金錢與愛都吝嗇給予的自己?
以及百感交集的此刻?
我又憑什麼、為誰難過與流淚?
我不知道。
我不敢道歉。
不敢說再見。
我怎麼有臉 再見?